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草原生活(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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呼斯楞



小时候喜欢望着天地相连的地方出神,那里有翻滚奔腾的霭气。多盼望天际线出现一个小黑点,然后慢慢变大,越来越近越来越近,嗖一下变成一位远道而至的客人。不管他(她)是谁,亲人、邻居、挑贩或者乞丐,一律欢迎。那时特别孤独,渴望从来客嘴里听到很多趣的事情。每当路人喝完奶茶跟大人聊完起身走时,我十分不舍,非要给我答应下次什么时候再来才放人家走。

 


       爸爸不经常在家,他是嘎查民办小学校长,一个月回来一趟。我再怎么孤独,都不想让我爸回家,害怕他打我妈。我一听别人讲我爸在谁家喝酒,就恐惧得头晕胸闷,忍着不发抖,怕让我妈看出来。在那个年代,草原上打女人的男人多得是,谁不打老婆,谁倒不像个草原汉子。直到二十岁,我都以为所有的男人都打女人。

有次我爸又喝多了打妈妈,我看见妈妈鼻子里流出的血是连着的,像两根红色的粗毛线,不是一滴一滴的。我四岁那年,妈妈把我锁在家里出去放牧,怕我在外面玩耍被蛇咬。我爸不知道在谁家喝了酒,回来敲窗户让我从里面打开。我爬上躺柜把窗户栓拉下来,爸爸用力一推,一块土掉落下来。他怨我开太慢的同时很麻利地从窗户跳进来,拉开抽屉拿出折叠刀架在我脖子上:我快把你杀了算了!那时候的草原小孩比较笨,不如现在的城市小朋友那么见识广,我都不知道杀是什么死又是什么,不知所措地在地上呆站着。我爸气汹汹把刀丢进抽屉里上炕睡觉。鞋都没脱,被子也没盖,我很想帮他把鞋给脱了再给他盖上东西,可又怕他嫌我烦,想了想还是把拉开的抽屉缓缓推进去。不久妈妈回来,听到拿钥匙开门的声音我就迫不及待地:妈妈,妈妈,我爸回来了,还把窗户边上的土块给碰掉了,还拿出刀......没等我说完,她用手捂住我的嘴,又朝爸爸的方向努了努嘴。




       还有一次,我看见妈妈坐在炕边默默流泪,我当时奇怪大人哭鼻子为什么不出声?为什么我们小孩就吸足气放声大哭?那时都想不起心疼妈妈,我们都很小,爸爸对待小孩也是这样子的,都习惯了。他右手拿铁钩揭开火炉炉盖,用左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一颗子弹的尾部,只有一松手子弹就会跌入烧的很旺的羊粪火里。我妈是个犟脾气,她从不哀求,哀求也没用,眼泪留到下巴再掉在前襟。我爸把勾起来的炉盖放下,把子弹丢给我妈:你死也行,你把他俩(我和弟弟)杀了也行,这颗子弹穿过你们三个不成问题......

       



       在我五岁零三个月时,爸爸身亡。从此,世界上没有了他,我没有了爸爸。我多希望他一直活在这个世界上,不管他是什么样的爸爸。我很想梦见他,可就是几乎梦不到。从1983年到现在,总共梦见他不超过五次,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去年。梦见他还是穿那身风雪衣,没穿袜子,在炕边坐着不说话。他好像不得不远行,下炕就把我搂在怀里嚎啕大哭,我也跟着哭,他掏出他那支钢笔交给我:爸爸没机会了,你要写你一定要写!时辰到,他头也不回地走了,向西南方向。我被自己的哽咽声吵醒,钢笔实际上就是被右手紧握着的左手食指。突然那么那么地想他,在醒来的很短时间内我都不相信他已不在,明明刚才就在身边的呀。



       他一直喜欢写东西,中山装左上兜里风雨无阻地别着三只钢笔。我是喜欢写,但从未想过要写,梦见他整整一年后,我才开始试着写些东西。我很想天天梦见他,但从那以后再也没梦到。我想他是去了天国,在那过着人间过不到的幸福生活。不论他做过什么,我没恨过他,也许这个世界根本不属于他,他也不属于这个世界。我还是希望他在这边生活着,永远见不到他,永远与他分开,想想这是多残忍的一件事啊!我永远没有了爸爸,可我是多么想梦见他一次啊!

祝他在那边没有烦恼和痛苦地活着,永远开心永远惬意!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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