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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不饮姜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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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州徐世球,幼时在城里读书,住在韩其武家。


韩其武有个仆人,叫做阿龙,年二十岁,手脚麻利,做事勤快。有一天,徐世球在楼上读书,口渴,便叫阿龙下楼去取茶。过了一会儿,阿龙大惊失色,跑上楼来,说:“刚才我见到一个白衣人,在楼下狂奔,叫他也不应,是鬼吗?”


徐世球笑而不信。


第二天,阿龙便害怕不敢上楼,徐世球只好让一名柳姓小伙子来代替。徐世球读书甚是勤奋,二更之时,茶水已毕。小伙子就下楼去取茶,刚走到楼下,被什么东西一绊,摔倒在地。他爬起,看那东西,不由惊慌失措,原来阿龙死在楼梯下。


小伙子大喊大叫。徐世球、韩其武及宾客们从房中出来察看,只见阿龙的脖子里有掐痕,青黑色,如柳叶一般大小。耳目口鼻里,尽是塞满了黄泥,“尸”身横到。徐世球伸手一探鼻底,有微微气息徐徐而出。韩其武赶忙叫人煮姜汤,给阿龙“饮以姜汁”,不一会儿,阿龙就慢慢苏醒过来了。


大家问阿龙所遇何事?阿龙说:“我下楼之时,看到昨天的白衣人站在前面。他的年纪大概四十岁,短胡子,黑面庞。忽然,他向我张嘴,‘伸其舌长迟许’。我心里惧怕,想喊人,可没等我叫出声来,就被他袭击。他用手掐住我的喉咙。旁边有个老人,‘白须高冠’,劝他说:‘他年纪这么小,就不要欺侮他了。’当时我几乎要气绝,幸好当时柳某撞了一下我的脚,白衣者才仓皇出屋而去。”


徐世球叫众人,把阿龙扶到床上,好好休息。可阿龙这人,运气不好,鬼怪缠身。他床上四周有鬼火数十,模样像是极大的萤火,彻夜不绝。到了第二天,阿龙便痴迷不醒,水米不进。


阿龙被鬼怪所迷,韩其武只好去找女巫来驱鬼。女巫见了阿龙的面色,心中有底,说:“县官的朱砂笔可以驱鬼。在阿龙的心口上写个‘正’字,脖子上写‘火’,两手亦书‘火’,他便可得救。”


韩其武一一照做,阿龙忽然张目大喊,叫道:“不要烧我,我就离去。”从此以后,鬼怪遂绝。阿龙亦性命无忧。


这则故事出自于袁枚笔下,但白衣鬼到底是何鬼怪,文中并未明说。鼻腔中塞满黄泥,生前大概是枉死在路途中。或路遇暴雨,遭到泥石流,或遇到劫匪,尸身弃置于野。总而言之,这个身份不明的鬼,找阿龙是为了替死,好让自己能投胎转世。


县官的朱砂笔,乃是权力的象征。做官需要正气,身份尊贵,鬼怪也避趋之。胸口、脖颈、手掌等用朱砂笔写字,犹如敲章盖印,权威所至。附身阿龙身上的白衣鬼,自然是要逃避。


鬼找生人替死,是想找一劳永逸的转生办法。相比于积德行善,找替死鬼可是要快得多。相对于人来说,鬼也有力量上的优势。人性的深邃与幽暗,往往使鬼怪有可趁之机。


人也如鬼一样,喜欢“一劳永逸”——最好是用简单的办法,保一辈子无忧。阿龙昏厥之后,众人“饮以”的“姜汤”,便是个一劳永逸的药方。熟读古典鬼故事的,便会发觉,“饮以姜汤”,是个固定模式。可见,在古人的生活里,人们对姜汤有着极大的依赖和信任。


姜是中国原产的作物,其药用价值的发现,时间肯定是晚不了的。神农尝百草,姜肯定是其中之一。姜汤用在阿龙身上,算是“小材大用”,还有人用来“吊魂”呢。


姜汤是什么时候成为如板蓝根一样,包治百病的呢?不清楚,至少在宋朝的笔记小说,便有“饮以姜汤”的写法。纪晓岚、袁枚、蒲松龄,甚至是更晚的作家中,都有此记录。到了现在,姜汤仍是日常生活里的一剂良药——历史,就是这样慢慢延续着。


与如今盛行的“鸡汤”相比,“姜汤”功效更为实用。所以,人生跌宕,生活困顿,何不饮姜汤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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